第二天一大早，蘇言是被一個緊急電話吵醒的。他頭疼欲裂地接過電話，一下便清醒了。

“你說什麽？現在情況怎麽樣？好，我馬上到。”

蘇言言簡意賅地講了幾句後便掛了電話。臥室內傳來蘇言收拾的聲音，坐在外面和蘇果果一起吃早飯的金燕聽到了裏頭的響動，卻跟沒聽見一樣。

“燕子，早安。果果，早安。”不一會兒，蘇言提著自己的公文包沖了出來，隨便吃了點東西以後，便準備出門上班了。

“爸爸再見。”蘇果果目送蘇言離開以後，這才回過頭來奇怪地看向金燕：“媽媽你今天沒有和爸爸說拜拜呀。”

“嗯，媽媽忘記了。”金燕說道，並將一塊培根肉夾到果果的餐盤裏：“快點吃，吃完了媽媽送你去上學。”

“哦。”蘇果果應了一聲，繼續吃起早飯。

……

蘇言趕到急診室門口的時候，那裏已經亂做一團。只見李涼秋被一群大兵團團圍住，也不知道是什麽個情況。

“醫生，你一定要救我們連長一命啊！”

“是啊！您是醫生，不能見死不救啊！”

李涼秋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幫十八九歲的新兵蛋子道：“誰說我不救他們了，我只是告訴你們你們的這個連長，他是O型RH陰性血，現在我們醫院的血庫裏沒有這個血型了。我們也在積極從市裏的血庫調血。”

“哎呀，還等什麽啊。救人命不能等的呀！不然，不然就抽我的吧？我也是O型！”說著，領頭的那個毛頭小子擼起了袖子。

李涼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，正準備解釋，卻聽到跟在她身邊的吳凡冷哼了一聲道：“李醫生剛才說得很清楚了，他是O型RH陰性，換句話說不是什麽O型都可以用的，聽話不要聽半截好不好？再說了，誰跟你說的抽了血就能直接用的？”

吳凡話音剛落，李涼秋就恨鐵不成鋼第扯了他一下：“哪有對病患家屬這麽說話的？”

吳凡扁了扁嘴，不服氣地小聲回道：“他們又不是患者家屬。”

“還說？”李涼秋瞪了他一眼，眼看場面有些控制不住了，蘇言立馬擠到了人群裏。

“你們好，我是急診科的主任醫師，有什麽話和我說吧。現在請讓我的屬下去盡他們應盡的責任。”

蘇言說完，便向李涼秋點頭致意了一下。李涼秋見狀，立馬就將吳凡領走了。

一路上，李涼秋還不忘教訓了一下吳凡。

“你這張嘴什麽時候能夠收斂點？你這樣讓我怎麽放心把你留在這兒？”李涼秋一邊往急診室裏走，一邊嘮叨道。

“您不放心，就別離開了呀。我覺得我就是個孫猴子，沒您這個如來佛祖，還沒人能治得了我。”吳凡說道。

李涼秋無語地回頭看了他一眼：“我覺得，我一個人管我兒子的時候都沒管你累。”

說著，她便在門禁處劃了一下自己的ID卡，進了急診室。

穿過多個床位之後，李涼秋來到那個人心所向的連長身邊，這才發現這個連長還挺年輕的，而且還長得挺好看。

“他有沒有清醒的跡象？”

涼秋一邊做著檢查，一邊問一直在旁邊看守著的護士。

“沒有。不過您跟他說話，他好像還是有意識的。”

李涼秋聽罷，瞄了一眼他床頭的病例記錄，這才低下頭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：“先生，您好？先生，您好？您的名字叫什麽？”

“陳……陳建軍。”

李涼秋聽了他的回答，又看了一眼他的記錄，這才又道：“陳先生，您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對嗎？”

“是……”

“那您能不能睜開眼睛看看我？”

陳建軍費力地睜開了眼睛以後，看到李涼秋以後，忽然笑了：“你長得真好看……”

吳凡和那個小護士噗嗤一笑，李涼秋更是一楞。她剛想要繼續和這個病患再說些什麽，對方卻又再一次地閉上眼睛。涼秋見狀，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他身邊的生命體征監測儀器。

“不行，他必須馬上做手術。吳凡你先將他的生命體征穩定下來，我請蘇醫生再去催一下心胸外科的醫生。”

涼秋一邊利落地吩咐著，一邊卷起袖子往外走。

“師傅你這要去哪兒啊？”

“獻血啊。”涼秋頭也不回地說道：“我正好是O型RH陰性，我現在去獻血，你幫我跟市裏血庫說一聲，告訴他們我至少能還他們一兩袋，別那麽墨跡。”

“好。”吳凡應了一嘴，便開始將註意力放到了陳建軍身上。

……

涼秋前去蘇丹的日子終於確定了，就在一周以後。接到通知的時候，涼秋的心裏很平靜。因為在此之前，她幾乎將所有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。現在若說還有人不知道她要離開，便只有兒子和溫欒了。

溫欒那裏，涼秋是不做念想了。兒子這邊，無論如何都是必須要談一次了。

這一天，涼秋早早地下了班，在家裏做了一頓豐盛地飯菜等兒子放學回家。晚飯後，又和往常一樣帶著惜時進了書房，給他輔導作業。

涼秋坐在惜時身邊，看著他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。想了想，終於還是開口了。

“Timi，有件事，媽媽想要跟你說。”

惜時寫字的手一頓，沒有擡頭看她：“你說吧。”

“就是……媽媽可能要出一趟遠門，出長差。”

“要去多久？”惜時停筆了，卻還是沒有擡起頭來看涼秋。

“為期兩年，但是媽媽間中可以請假回來看你。”

聽到涼秋這麽說，惜時徹底不說話了。良久，他突然道：“那我還要回澳洲嗎？還是跟爸爸在一起？”

“你會跟著爺爺奶奶，如果爺爺奶奶不回澳洲，你也不會回去。至於你爸爸……也許媽媽離開了以後，你就能見到他了。”

“真的？”惜時猛地擡起小臉來，一臉期盼。

“真的。”涼秋笑著，憐愛地撫摸著兒子的臉頰。

“可是，我也想你留在我身邊。”能見到父親，惜時當然開心。可是一想到與自己相依為命的母親要離開，他又難受起來：“媽媽，為什麽你就不能留下呢。就像以前那樣，爸爸媽媽一起留在我的身邊，不好嗎？”

“……對不起，媽媽現在……只能做到這樣了。”惜時的話，讓涼秋心如刀割。她將惜時摟進懷中，為的是不讓惜時看到她眼中逐漸溢出的淚水。

“媽媽，你要去哪裏出差？”

“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出差。”涼秋盡量將自己的目的地模糊化處理，為的是不讓惜時擔心自己。

“那，我可以和你視頻嗎？”惜時小心地問道。

“可以的。不過，要等到媽媽有空的時候。媽媽也會用電子郵件和你聯系，你要經常看看自己的郵箱，知道嗎？”

“好。”惜時點了點頭，他用力抱緊了母親，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讓自己不哭出聲。

……

涼秋第二天到醫院上班，就得到了那個陳建軍已經從ICU轉出來的消息。

這個回覆能力，簡直讓涼秋咋舌。更讓她驚訝的是，陳建軍蘇醒以後的第一件事情，居然是要點名見她。

“師傅，你去見嗎？”吳凡看熱鬧不嫌事兒大。

“不見，我去幹什麽。他現在的管床醫生是心胸外科的大夫，我跑過去算怎麽一回事。”涼秋頭也不擡地整理著桌上那一堆醫學材料，哪些扛到蘇丹，哪些留在這兒，她必須要在今天抉擇好。

“可是人家沒你好看啊。”吳凡脫口而出道。

李涼秋擡頭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沒什麽，沒什麽。那個師傅，咱們去巡房吧。還有幾個外科病患，做了手術沒挪走呢。”吳凡吐了吐舌頭，趕緊換了個話題。

李涼秋白了他一眼，帶著他就徑直往急診科的住院區去了。剛出門沒多久，吳凡就驚呼了一聲。

“你什麽毛病？”李涼秋被他嚇了一跳，轉過頭來埋怨地看著他：“一驚一乍的。”

“那個，師傅。你不想見的人，他到這裏來了。”

“誰？”李涼秋不耐煩地問道。

吳凡沒再吭聲了，只是用手往前指了指。涼秋一回過頭來，鼻子差點撞在一個人的身上。她連忙退後了兩步站定，發現是那個昨天在急診科裏說胡話的陳建軍。

“你好呀。”陳建軍見李涼秋盯著自己瞧，立馬就笑開了：“還沒正式介紹，我是陳建軍。”

“你好。”李涼秋瞟了一眼他包著紗布的手，又看了一眼陳建軍，簡單地寒暄以後，便繞開了陳建軍徑直往前去了。吳凡緊隨李涼秋身後，走了幾步，還特地回頭看了那個病患一眼。

“媽呀，師傅他還在看著你。”

“你不回頭看他不就行了。”

李涼秋覺得自己的忍耐要到極限了，忍住拍飛吳凡的沖動，風風火火地走進了病房裏。

便說這陳建軍被人晾在一邊，卻沒有一點氣餒的模樣。見李涼秋越走越遠，他撓了撓頭，齜牙咧嘴地從衣服口袋裏掏出手機：“哎，老胡，你說你都出的什麽餿主意。人家壓根都沒理我啊。”

“啊？什麽？連長你說什麽，我怎麽聽不明白？”電話裏的聲音明顯是那天那個領頭要獻血的青年的。

“哎呀，就是你今天上午來看我，我問你怎麽跟自己喜歡的姑娘搭訕那個事……”

“哦，哦……不是，你行動這麽快？你那個喜歡的姑娘也住醫院了？”老胡不開竅地問道。

“滾蛋。閉上你的烏鴉嘴！”陳建軍忽然覺得有些頭疼，他捏了捏眉心，只覺得腦仁疼。他手下的這幫軍人，打仗鬥狠還行，情商方面的數值根本就是零。

自己是瘋了才會跟這麽個貨討教。不過話又說回來了，怎麽這麽個貨就比他還先討到老婆了呢？

“哎，不管怎麽說。你要是碰到了喜歡的，就趕緊啊。過兩天我們就要去蘇丹了。”老胡聒噪的聲音將神游的陳建軍拉了回來。

“我知道。”難得的，陳建軍的聲音正經了些：“我掛電話了啊。”

說著，他便將手機給摁掉了。臨離開前，他還又特意看了那個病房一眼。可惜李涼秋像是在故意躲著她似的，壓根沒有出來的意思。

陳建軍嘆了一口氣，只能扶著胸口慢慢又挪了回去。

……

離開那天，涼秋特意囑咐溫家二老，沒有讓他們送到機場，只怕他們到時候帶著惜時到場，她更舍不得離開了。眼看著飛機就要起飛了，涼秋這才拿出手機來給陸晚晴發了個微信。

我走了，我已經兌現了我的諾言。你也應該兌現你的了。

陸晚晴是在當天夜裏才看到這條短信的，一周以後，當她經過多方確認涼秋確實已經跟著維和部隊去了蘇丹，她才開始逐漸撤掉了對溫欒和外界的隔離。

因為溫欒看不見，最先發現這些蛛絲馬跡的是阿誠。剛剛開始，他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，直到有一天他在陪著溫欒散步回來以後，發現他和溫欒的手機都安然躺在了自己的床頭時，他才發現陸晚晴是真的沒有繼續軟禁溫欒的意思了。

“少爺。”怔楞過後，阿誠艱難地開口了。

“怎麽了？”溫欒聽出了他語氣裏的異樣，心裏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安。

“陸晚晴把我們倆的手機還給我們了。”說著，阿誠又將自己的抽屜翻了一下，發現電腦也物歸原主了。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來看，右下角的信號滿格讓他差點驚叫出聲：“她也沒有再屏蔽我們的信號了？少爺，我們現在真的可以和外界聯系了。”

溫欒眉頭一皺，不明白為什麽忽然之間陸晚晴會做出這個決定。她難道已經不怕自己聯系涼秋了嗎？還是說她突然之間就已經看淡了一切，決定放手了？

溫欒想了很多種可能性，卻覺得哪一種都不現實。

“你快聯系一下我父母，我想知道阿秋和惜時的情況。快！”溫欒突然因為這未知而感到了一絲恐懼，他急切地命令阿誠，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，摸索地向阿誠站著的地方走去。

“好。”阿誠點點頭，趕緊給手機插上了電源。

“你不用去打聽了，我都可以告訴你。”忽然，陸晚晴的聲音從他們身後竄了出來。阿誠一回頭，看到陸晚晴正大著肚子站在門口，她的表情很平靜。或者說，她是面目表情的。

“你要告訴我什麽？”溫欒回過頭來，側著身子站在那兒。

“爸爸和媽媽明天就會帶著惜時住進來，我已經和他們談過了。”陸晚晴雙手抱臂於胸前，看著溫欒一字一句地說道：“至於你心心念念的那個李涼秋，她已經離開了。”

“離開？什麽意思？”溫欒冷冷地回應道，阿誠擔心地看著他。多日的陪伴讓他很清楚，溫欒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好。現在他看起來之所欲恢覆得不錯，全是因為有強大的精神支撐著。溫欒一直在等，等著自己能夠重見天日，能夠與涼秋長相廝守的那一天。

“離開的意思就是……她又一次地逃了。”陸晚晴平靜地說道：“她再一次地從你身邊離開了，阿欒。在你最需要她的時候！這麽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，你還要愛到什麽時候？”

“你給我閉嘴！”溫欒突然怒喝道，將阿誠和陸晚晴都嚇了一跳：“她不會這樣，她不會這樣子一走了之的。她不會……她……”

溫欒喃喃自語地轉過身去，忽然之間，便身子一軟癱倒在了地上。陸晚晴驚叫了一聲，正要上前去扶他，卻被阿誠喝止了：“你還不趕緊去打電話！楞在那裏做什麽！！”

“好，好。”陸晚晴語無倫次地應著，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房間裏跑去。

阿誠一臉擔憂地看著緊閉著雙眼的溫欒，他的眉頭緊鎖，仿佛已經被一場夢魘糾纏得脫不開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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